明月楼

卿卿·5

 

09

刘耀文很难想象有一天他会跟马嘉祺单独吃饭，这也是马嘉祺想不到的，情敌相遇，谈输赢太肤浅，可心理战刘耀文自然连开局的资格都没有，但怎么说是他陪丁程鑫的时间更久，马嘉祺也不过就是仗着运气好。

 

刘耀文打小就吃不明白螃蟹，小时候都是丁程鑫给他剥好了喂到他嘴里，后来凭空出现个马嘉祺，他的特权就全没有了。马嘉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丁程鑫学的，给刘耀文剥了蟹肉还剥虾，看上去还挺像个好人的。

 

“你哥跟我生气了。”

 

马嘉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请刘耀文吃饭，刘耀文忽然觉得嘴里的蟹不香了，放下筷子，断定了是马嘉祺先欺负丁程鑫的，谁先犯的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丁程鑫绝不会是错的一方，那么马嘉祺就要承担全部责任。

 

“马嘉祺，你信不信我今天打的你妈都不认？”刘耀文上初中那会儿是方圆十里有名的校霸，天底下除了丁程鑫没人管的了他，就连他爸妈都奇怪从小都特别乖的刘耀文怎么突然就叛逆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刘耀文见了丁程鑫就乖的像只小猫，可丁程鑫不能天天把他带在身边，他在学校除了杀人放火也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当然马嘉祺也见识过刘耀文跟同学打架的，他也很荣幸被打过几次。

 

倒不是他是个多称职的哥哥，只是马嘉祺确实打不过刘耀文。

 

但大家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二十好几的年纪，总像个中二少年一样用暴力解决问题并不可取，马嘉祺心平气和地表示他们可以好好谈谈，刘耀文一副你不给个让我满意的解释我能让这桌螃蟹活过来把你的脸抓花的表情。

 

马嘉祺赶在刘耀文发火的前一秒把昨晚到今早到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刘耀文讲了一遍，然后眼看着刘耀文像个被针扎了地气球一样泄了气，一点儿火气都没了，只是看马嘉祺的表情依旧一言难尽。

 

“马嘉祺，你······”书到用时方恨少，刘耀文忽然很痛恨当年为什么天天窝在画室画画没有好好读书，想骂马嘉祺一句都找不到合适的词，“你的脑子落丁程鑫床上了吗？”

 

“我现在怀疑丁骁骁是你生的不然你怎么会这么蠢啊？”丁程鑫生了孩子之后明显智商大不如前，但刘耀文不记得他在哪堂生理课上听老师讲过生孩子对Alpha的智商还有影响。

 

“耀文······”马嘉祺想把话题往正确的方向引，毕竟刘耀文现在应该是帮他处理怎么把丁程鑫哄好这件事而不是纠结他的智商。

 

“孕检单你看过了你没看日期的吗？你都知道丁程鑫大学没念完就去生孩子了你都不考虑一下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吗？”刘耀文忍受了丁程鑫那么多年的蠢与笨，现在还要有一个马嘉祺来折磨他，“算了，螃蟹我也不吃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对你们两个真的很无语。”

 

丁骁骁是他的孩子这件事，马嘉祺不是没想过，他在国外那会儿，听国内朋友说丁程鑫有孩子了，他有过很短暂的一刻在想那个孩子会不会是他的，但想法很快被否认，他们在一起那会儿丁程鑫很黏马嘉祺，有什么都要跟他说，可后来分手的时候丁程鑫答应得太干脆，好像一点儿都不留恋，急于斩断那段关系。

 

可现在看来，丁程鑫也不会在他们没分手的时候就跟别人扯上关系。看见孕检单的时候马嘉祺确实没往别的方面想，他根本不知道几个月的小孩是什么样的，况且那要是一份商业合同，他兴许能想着看一眼日期，可那玩应儿在那里放着，他光是看看就懵了，怎么可能记得算算日子。

 

要怪就怪丁骁骁吧，长的跟马嘉祺一点都不像。

 

10

丁程鑫自作主张推了晚上的通告，马嘉祺接到主办方电话的时候正在等红绿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冲击力有些大，他一时没回过神，电话那端主办方语气不善，后面的司机可能是急着回去陪老婆孩子吃饭，正疯狂鸣笛。

 

马嘉祺耐心跟主办方解释，是丁程鑫今天突然身体不适实在不能去参加活动，他这个经纪人不称职忘记及时与主办方沟通，损失由他来负责，那边的语气这才缓和些，又象征性客套几句便挂了电话。

 

丁程鑫一直不接马嘉祺的电话，他只好直接去家里找人，刘耀文不情不愿地透露消息，丁程鑫刚接了丁骁骁放学。

 

丁骁骁的书包被丁程鑫扔在客厅地毯上，还有几个小玩具，马嘉祺听见钢琴声，猜到丁程鑫正在陪孩子练钢琴，就没过去打扰，把丁骁骁的书包和玩具收了起来。

 

书包里的东西倒是整齐，一看就是丁程鑫的儿子。马嘉祺随手拿了个画本，翻开看见上面被丁骁骁拿彩笔涂出的抽象画，实在不像师承刘耀文。

 

以前他想过等跟丁程鑫结婚了，要生几个小孩，那时候考虑的不多，只是觉得家里人多热闹，多几个像丁程鑫那样的小朋友就更好。但想象总不如亲身经历来的实在，脑海里几千帧几万帧的画面都比不上听丁骁骁的半首钢琴曲。

 

丁程鑫留丁骁骁一个人练琴，打算给丁骁骁去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走到客厅就看见马嘉祺正在沙发那儿坐着。他以为马嘉祺是来问他通告那事，这件事是他理亏，而且还故意挂断好几通电话，只好道歉。

 

马嘉祺把画本放回丁骁骁的小书包，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丁程鑫，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要赔主办方多少钱？”提起钱丁程鑫就心疼，推通告的时候可一点儿没含糊。

 

“阿程。”

 

丁程鑫好多年没听过马嘉祺认认真真叫他这两个字，而除了这个人，没人会这样叫他。特别的称呼总有种神秘功能，就像童话故事里总有神奇咒语能打开某扇通往未知之处的大门，“阿程”这两个字对丁程鑫来说就是打开与马嘉祺所有记忆最重要的开关。

 

晒满了被子的天台、下过雨的操场、体育课上无论如何都投不进的篮球、无数次的公共课课堂展示、学生会会议······好像在一起没多久，短到那些故事可以浓缩成一部悲剧结尾的青春电影，但又好像他们在一起了好久好久，久到只要丁程鑫一想到“青春”这两个字，就不自觉想起马嘉祺的脸。

 

“我错了。”

 

“怎么忽然道歉。”

 

“今天耀文跟我说，丁骁骁，是我的孩子啊？”马嘉祺莫名觉得这句话很难说出口，他不知道说出后丁程鑫会是个什么反应。好在丁程鑫没发很大的火，大概上午把火熄灭，现在所剩无几。

 

“哦，是嘛。”从马嘉祺看见孕检单的那一刻丁程鑫就没打算瞒了，反正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马嘉祺的事，以后也不会死缠烂打跟他要抚养费，只要马嘉祺不跟他争抚养权，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丁骁骁知道他是马嘉祺的儿子。可马嘉祺明明看了检查单还装出一副看不懂的样子，这才是丁程鑫怒气所在，不管认不认这孩子，好歹也要像个男人一样，最差也说几句人话，可他到好，装傻充愣演绎的炉火纯青。

 

“我是真没反应过来，不是不想认他。”

 

丁程鑫深呼吸几次，把丁骁骁的小书包送到他卧室，又把马嘉祺叫到主卧，“在这儿说吧，让孩子听见不好。”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戏剧，昨晚他们还在这儿做了点儿亲密的事，早晨他们在这里吵架，晚上却在这个屋子讨论起严肃话题。

 

“你那时候怎么没跟我说啊？哎，不是，你生他的时候疼不疼啊？”马嘉祺人生中所有的慌张都是拜丁程鑫所赐，可他心甘情愿在丁程鑫面前永远做一个语无伦次会脸红的少年，“你自己带他是不是好辛苦？”

 

丁程鑫是那种不太会觉得累的人，他热衷于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多出来一个丁骁骁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多花点钱的问题，但很多时候刘耀文很爱给丁骁骁花钱，所以他的日子算不上好但也不差，只是跟曾经幻想的有所差别。

 

他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可怜有哪里值得被心疼，不过是谈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让他很多年都忘不掉而已，这世上爱而不得的又不是他一个人，爱情也不是生活必须品，没了它不会病也不会死，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想起某个人，心里总有些遗憾。

 

可人生遗憾的事太多了，烫坏不得不剪掉的头发，字迹潦草的喜帖，白雪错误地落在水面上，只是遗憾的程度不同而已。有时候错过一个人就像晚了一分钟错过航班一样，好像从家到机场的每一步路都没错，可最后偏偏就差一点没赶上，可就是差的那么一点，人生就全变了样。

 

“之前你说回来是想追我，马嘉祺，别浪费时间了，做不了情侣还能做朋友，我没那么小气。”

 

“我走是因为哥哥出了事，那段时间家里很乱，没办法顾及到你。”可他总不能说，我家里人不太喜欢你，这次回来你要是真的不肯跟我在一起，那我们这辈子就真的错过了。

 

他们但凡有一个人能做到歇斯底里跟对方大吵一架，把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委屈诉一诉，也好过一个说不必费心不必追，另一个不解释不说明像是守着将尽碳火拢着潮湿秸秆妄想再来一场燎原野火。

 

“你有没有什么时候想过，那么多年我对你家里的事一无所知，是什么心情。”丁程鑫家庭情况过于特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生他的那个人是谁，他父亲更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影，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似乎没感受到过有家人是什么感觉。而马嘉祺从来不会跟他聊一聊家里的事，有时候他想问，但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只知道马嘉祺是那种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所以他很想知道这样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他记得小说里都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带他回家，可马嘉祺从来都不带他回家。

 

要是十年前，或者五年前，但凡丁程鑫再年轻那么几岁，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白甜的时候，他肯定还要信马嘉祺的话，一点儿都不会有顾虑就会跟他走，可他现在只想在自己筑好的舒适圈里生活着，不好也不差。

 

“这说来话长……”

 

“爸爸，练完琴了。”这时候马嘉祺才觉得丁骁骁真的是他亲生儿子，进来的时间恰到好处精确到秒。

 

“练完啦，来让我抱抱。”以前不知道丁骁骁是他儿子的时候，马嘉祺除了很喜欢这个丁程鑫生出来小孩之外对他并没有多余的感情，现在这么一看，可真好看，怎么都顺眼。

 

“你别碰我儿子！”丁程鑫想阻止马嘉祺抱丁骁骁，但丁骁骁不争气，见到马嘉祺就往人家怀里蹭。

 

马嘉祺转过头在丁骁骁看不见的角度用气音说：“我的。”

 

“他该写作业了。”这边丁程鑫和马嘉祺的私人恩怨还没解决，再扯个丁骁骁进来更麻烦。丁程鑫把丁骁骁抱过来，忽然有种抢了别人孩子让人家父子分离的愧疚感。

 

“今天没有作业呀。”

 

“你看孩子都说没作业了，让他跟我们玩一会儿嘛。”

 

小孩子都是更喜欢会带他们玩的大人，丁骁骁跟马嘉祺才认识了几天就好成这样，这么多年丁程鑫好不容易给丁骁骁养成的好习惯，马嘉祺一来就全毁了，光是这一点他也不可能跟马嘉祺和好了，孩子给他带准没个好结果。

 

丁程鑫坐在一旁全程冷脸盯着丁骁骁，可丁骁骁大概是跟马嘉祺父子情深，毕竟也是失散多年又重逢的父子，眼里压根没有丁程鑫，马嘉祺先发现丁程鑫不太高兴，问他要不要一起搭积木。丁程鑫想说你还记得咱俩刚才话题多严肃吗，又想说丁骁骁已经上小学了为什么还要搭积木，最后在丁骁骁的召唤下纡尊降贵坐在地上陪两个弱智搭积木。

 

好在小孩子晚上睡得早，丁程鑫带丁骁骁洗了澡又讲了睡前故事，总算是把这崽子哄睡了，可那边还有个马嘉祺赖着不走。丁程鑫虽然吃了药，但发情期依然精神状况不佳，想把马嘉祺赶走，可他却不走。

 

“你不是说想知道我家里的事吗，现在跟你说。”

 

“我又不想知道了。”

 

马嘉祺自作主张让丁程鑫做了听众，把这么多年的故事讲得尽量听起来没那么严重，很多以前觉得跨不过去的坎也努力轻飘飘一句带过。即使这样丁程鑫也有种读史书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道歉说一句误会他了，还是安慰他都过去了，最后丁程鑫说：“既然你那么有钱，把丁骁骁下个月的钢琴课费用结一下吧。”

 

马嘉祺又跟他说了很多，比如他在国外时每天只有很少的时间能关注一下丁程鑫的消息，有时候听他接了新剧，就盼着他这次能红，还盼着他别太累，或者听说丁程鑫又带丁骁骁去哪儿玩了，马嘉祺就想着有空也去一趟。

 

“其实我很喜欢你的。”

 

丁程鑫没回答，马嘉祺低头一看，他早蜷在沙发上睡着了，像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