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卿卿·1

-娱乐圈，ABO

 

01

山里的夏夜蚊虫多，飞蛾扑棱着翅膀向光飞去，草里不知名的虫子沿着人的腿往上爬，半路又从高空坠落。前几日山里下了雨，这几天也不算大晴天，草叶子上全是水，泥土地也是湿的，就连空气都潮湿，闷热得没一丝风，让人觉得置身于一大锅融化的糖浆之中。

 

等夜戏最辛苦，丁程鑫穿了条短裤，小腿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想挠但又怕留了印子，待会儿上镜不好看，毕竟化妆师这么晚是没空搭理他小角色的。

 

丁程鑫举着便携小台灯看剧本，这场戏他一共就两句台词，加起来不超过十五个字，可前面的演员NG太多次，一直拖到现在，导演气的已经抽了一包烟，他们这些等戏的十八线小演员压根没生气的资本，只能没脾气地等着。

 

两点半，上一条总算是过了，丁程鑫起身前狠掐了一把大腿，困意全无。这是他头一次进这么大的剧组，以前他顶多在偶像剧里做个背景板，这回他进了大导的剧组做背景板，也算完成了人生的一大飞跃。

 

其实丁程鑫演技不错，他有天赋，再加上这么多年做配角的磨练，其实很多戏他都能担得起男主。但娱乐圈向来不缺有天赋肯努力的演员，他们比丁程鑫年轻漂亮，背后的资本比他强，更比他放得开。前两年有个国外的导演跟公司高层指名道姓要包丁程鑫，他当场就甩了人家一个巴掌，这一巴掌直接断了他今后的事业，公司本就没太上心捧他，现在干脆任他自生自灭。

 

这部戏是丁程鑫自己争取来的，进组之前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工作了，再这么下去他那点存款根本撑不了多久，连给丁骁骁交下个季度钢琴课的钱都不够。好在他这么多年在圈内也交下两三好友，朋友说剧组有个小演员在开拍前突然撂挑子，付了天价违约金走人，现在角色有个空缺，他帮丁程鑫开个后门，给争取个试镜机会，不过能不能过，那还得看导演的，朋友说了不算。

 

看在钱的面子上，丁程鑫也得争气。大导的剧组就是好，小角色给的钱也不少，丁程鑫看了看合同上的数字，今年他和儿子的生活费有着落了。

 

收工已经四点多，丁程鑫攥着被汗水浸湿的剧本往酒店走，准备回去先洗个澡，一进门却发现他的经纪人正坐在他房间沙发上。

 

丁程鑫一年到头难得见到经纪人一次，他手底下好几个艺人，都比丁程鑫红，没时间也没耐心来问候丁程鑫。

 

“陈哥。”丁程鑫往前走也不是，站在原地也觉得尴尬，正纠结着，手里剧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只好弯腰去捡。

 

“来坐。”经纪人很少对丁程鑫有好脸色，他总觉得带丁程鑫是他事业的败笔，他带过那么多艺人，丁程鑫是烂泥中的烂泥，二十一岁出道，虽说比很多人都晚了，但他长得嫩，脸也好看，本来能大红，可出道没多久，他说怀孕了，要休假生孩子，等他休息好了回来，三天两头不是孩子感冒了就是孩子发烧了，心思全没在工作上。

 

丁程鑫想，可能是公司要和他解约了，不过这样也好，他还能拿到点赔偿。

 

“公司给你换了个经纪人，从明天起我就不带你了，换他带你，最近他应该会过来一趟。”经纪人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丁程鑫这烫手山芋给丢了出去。

 

丁程鑫知道他的经纪人不待见他，他也没多看得上这位经纪人，俩人相看两厌，不如早点说再见，“谢谢陈哥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经纪人干笑两声，靠在沙发里打量丁程鑫，“怎么出道这么多年还学不聪明呢？都不问我为什么要亲自过来吗？”

 

丁程鑫这才反应过来，换经纪人这种事，没必要陈哥千里迢迢飞过来知会他一声，况且还要在深更半夜等他，“你来这边有事？”

 

经纪人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果味棒棒糖扔给他，站起身来俯视着丁程鑫，“祝你星途坦荡。”

 

02

丁程鑫睡醒已经是中午，下午有他的戏份，待会儿他要去化妆，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他简单洗漱后就给丁骁骁发过去了视频电话。

 

“爸爸。”丁骁骁一看见丁程鑫就咧开嘴笑，丁程鑫也忍不住笑，用手指摸了摸屏幕，问他最近乖不乖，有没有听阿姨的话，小孩甜甜地说他很乖，阿姨也夸他听话了，丁程鑫说那等爸爸回去带你去游乐场玩。

 

丁骁骁立刻就高兴起来，他说好希望爸爸早点回来。

 

比起那种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孩子的家长，丁程鑫陪丁骁骁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有时候他和儿子视频的时候就会想，怎么和上次不一样了呢，小孩都是一天一个变化。

 

丁骁骁长的不太像丁程鑫，越大了越不像，还有他的性格，也不是丁程鑫遗传给他的。

 

“爸爸拍戏累不累呀？”

 

“不累，我睡到中午呢。”

 

丁程鑫还想跟儿子多聊几句，可丁骁骁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到了练钢琴的时间了，就跟丁程鑫说了拜拜。

 

丁程鑫把儿子管得很严，很小就让他学钢琴学舞蹈，还要上各种兴趣班，朋友都说小孩子这样要累坏了，可丁骁骁太乖了，他说都听爸爸的。

 

丁骁骁今年九月就要上小学了，比别的孩子早了一年，但丁程鑫觉得他聪明，他学东西很快，跟六岁多小孩没什么区别，况且他还要工作，总把孩子丢给阿姨照顾他也不放心，上了小学就可以把儿子送到学校住了，他也能安心工作。

 

要是当初没把他生下来就好了，说不定丁程鑫现在早就摆脱那个人留下的阴影，找个帅气有钱的Alpha结婚了。丁程鑫时常这么想，但实际上他一点都没后悔生丁骁骁，这孩子除了少个爹，没别的毛病，丁程鑫能生出这样的小孩，那也算是上辈子积德。

 

今天的戏很简单，丁程鑫很快就结束拍摄，他看了看天，日头还没落完，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会，正想着到哪儿走一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丁程鑫。”

 

那声音丁程鑫太熟悉了，不管是过去六年还是六十年，关于马嘉祺的记忆都如同烙铁烫在皮肤上，狰狞疤痕是永久性的，虽然后来它再不会痛，可摸上去还是清晰。

 

“今天戏拍完了？”他和六年前好像没什么不同，说话前先浅浅地笑，语气温和，仿佛在问丁程鑫，昨晚晚课结束怎么没等我呢？

 

丁程鑫忽然心跳好快，他还是那么没出息，面对马嘉祺，他毫无胜算，演了那么多年的戏，竟然在这一刻丢失所有演技，他连最基本的情绪都藏不住，只好抿着嘴唇，别过头，望着远处尚未落在山那边的橙红色太阳，许久才平复好情绪。

 

“拍完了。”

 

“现在去哪儿？回酒店吗？”马嘉祺往旁边迈了一步，刚好帮丁程鑫挡住阳光。

 

丁程鑫没有跟前男友叙旧的打算，在片场偶遇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早就在高中同学群里看见马嘉祺回国的消息，还想着天大地大，他俩之间那点孽缘应该撑不到今时今日让他们重逢，可丁程鑫失算了，他和马嘉祺并不只是一次简单的重逢。

 

“这么看着你的经纪人干嘛？”原来陈哥口中的新经纪人就是马嘉祺。

 

一瞬间丁程鑫有点绝望，他用了六年的时间，终于说服自己，能够不再那么喜欢马嘉祺，可当他刚刚回头看见马嘉祺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所有的努力都是自欺欺人，丁程鑫是不可能不喜欢马嘉祺的。

 

不管双方是什么关系，丁程鑫都不得不承认，和马嘉祺相处是舒服的，此刻他正窝在酒店的椅子里，面前放的是马嘉祺刚叫餐厅送来的菜，都是丁程鑫喜欢的。

 

丁程鑫很快就接受了马嘉祺成为他经纪人的这个事实，反正他只是糊咖，跟公司的合同再有两年就到期了，到时候公司肯定不会跟他续约，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摆脱马嘉祺。

 

没想到马嘉祺对工作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可能是丁程鑫实在没什么工作，马嘉祺就算想聊也没有头绪，他坐在丁程鑫对面，笑着给他夹菜，说：“我前段时间就回国了，高中同学聚会，你没去。”

 

丁程鑫想说，当年你甩我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念及旧情，我现在过成这个鬼样子，去参加同学聚会给你接风洗尘，我是脑子被泰迪日过吗？

 

但丁程鑫只说：“没时间。”

 

马嘉祺自然知道他是在找借口，却并不戳穿，夹了块鱼，挑好刺，放在丁程鑫碗里，又给他盛了碗汤，“你好像瘦了。”

 

“是嘛，你还记得六年前我多重啊，”丁程鑫冷笑一声，笑纳了鱼肉和汤，又觉得这语气实在像个被遗弃的怨妇，清了清嗓子，问：“你这几年在国外，还不错吧。”

 

马嘉祺点头。

 

丁程鑫忽然生出挫败感，在马嘉祺面前，他一点好处都得不到，他就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言语间全是漏洞，轻易就能被人透过漏洞窥探他内心真实想法，可偏偏马嘉祺又像个深不见底的潭，他那双笑着的眼睛能将所有人看透，包括丁程鑫。

 

丁程鑫低着头喝粥，企图用刘海挡住脸，连心一块遮住。

 

“你后天就杀青了是吧？”马嘉祺终于开始谈工作，丁程鑫略略宽心，点点头，跟他汇报了一下最近拍戏心得，仿佛下属在给上司汇报工作。

 

“回去先休息两天，到时候再跟你说后面工作安排。”

 

“谢谢，以后就麻烦你了。”丁程鑫握着瓷勺搅拌白粥，思考了一会，将自己和马嘉祺的关系仅仅定位为经纪人与演员，把曾经谈过的五年恋爱悉数丢弃，他们顶多算是同事，所以丁程鑫理所应当对马嘉祺这样客气。

 

马嘉祺愣了一下，说没关系。

 

晚饭后丁骁骁发来了视频电话，丁程鑫心虚，抱着手机躲进卫生间，用十分钟速战速决关心了一下儿子，一出门马嘉祺就问他，“男朋友？”

 

男朋友这种事没办法撒谎，丁程鑫诚实地摇头。

 

“那是你儿子？”

 

丁程鑫不惊讶他知道丁骁骁的存在，这在圈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好像圈内也没人关心丁程鑫未婚生子的事。反正这世界上也没几个人知道丁骁骁是马嘉祺的儿子，只要丁程鑫不说，这个秘密他到死都不会告诉马嘉祺。

 

“有照片吗？我能看看吗？”

 

毕竟早晚都要见到，丁程鑫决定诚实点，跟他显摆一下自己的好儿子。亲爹看自己儿子的照片却不知道那是自己儿子，多刺激啊，丁程鑫光想想就很激动，他终于能在马嘉祺手里赢下一盘了。

 

马嘉祺本来就很喜欢小孩，以前他俩上大学那会儿，他还说以后想跟丁程鑫生好几个小孩，可以给丁程鑫当宠物养。现在丁程鑫再回想起来，他那时候大概是脑子进了大海，才会相信马嘉祺的鬼话。

 

五岁了吗，在上幼儿园吧，看起来就是个乖小孩。马嘉祺捧着手机仔细看了会，很有礼貌地没往后翻，又把手机还给丁程鑫。

 

“长的不太像你。”马嘉祺早就知道丁程鑫有个儿子，他在国外那些年，国内也是有几个不太中用的眼线的，只是围在丁程鑫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多，他到最后也没想明白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不过娱乐圈这么乱，丁程鑫也不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有人欺负他，他应该也没办法吧。

 

想到这里马嘉祺又有点难过，他想起前段日子刚回国的时候，他到公司跟陈哥要人，陈哥很好心地跟马嘉祺说，丁程鑫太不争气了，你给他资源都能丢掉，连陪制片人喝酒他都不肯，他背后还没人，这样红不了的。他劝了马嘉祺很久，别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奔三十还生过孩子的omega身上，公司里有的是能捧起来的，不差丁程鑫一个。

 

马嘉祺那时候才知道丁程鑫过得不算好，至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他以为他在没参与丁程鑫生命的日子里已经对他有足够关注，到头来也不过是自我感动。

 

丁程鑫趴在床上看剧本，叫马嘉祺出去的时候把垃圾带上，别跟前台要他的房卡，没事也别进来烦他。马嘉祺出去前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

 

“我换经纪人了。”剧本丁程鑫早就背熟了，此刻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宋体五号字印在白纸上，密密麻麻看得他头痛，只好拿出手机给刘耀文发了条消息，过了五分钟那死小孩还没回，他又问了一句，“还没放学？”

 

“哥，我去年就毕业了。”

 

丁程鑫连自己发情期哪天都记不得，上哪记得他哪年毕业，刘耀文又问了一句，“换谁啊，哥你是不是要红了？”

 

“不是，是快死了，我现在经纪人叫，马嘉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