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但愿长醉不复醒
爱发电和wb同名

夜奔

 

01

渝城丁家的小儿子,十七那年和沈家公子订下婚事,二十一岁那年成的亲。沈公子年长丁家小少爷两岁,一表人才,二十岁便从军|官学校毕业,因其父是渝城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人人都说沈公子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将来定能接父亲的班。丁家小少爷自小被家中长辈捧在手心里疼,性子很娇气,学业虽是不精,但琴棋书画倒称得上样样精通。丁家世代从商,和沈家联姻,称得上是美事一桩。

 

刚跟沈公子定亲的时候,丁程鑫对成亲没什么想法,依旧日日约朋友出去玩,对方待他也不错,得了些好东西总差人给他送来,偶尔请他出去吃饭,丁程鑫没有任何不开心,朋友也说他这算是找对人了,以后结了婚,相处下来也能不错。

 

那时候丁程鑫已经读过不少国外的书,当然是他那些精通外语的朋友翻译给他听的,他记得有一天朋友给他读了一个故事,然后朋友说,若是这一生中没遇见那个最好的人,这辈子也就平平无奇地过去了,同许多普通人一样,可若是遇见了,那这一生就是不平凡的一生,能拥有那个人,许是称得上奇迹,若不能拥有,那便是遗憾了。

 

丁程鑫正啃着海棠果,眨眨眼,不解地问:“你这么说,到底是遇见了好,还是没遇见好?”

 

朋友也没有答案,他合上书,想到在国外读书时的事情,不知那人如今在大洋彼岸过的如何,可否吃饱穿暖,可否有思念故土。朋友笑着说:“你这种笨蛋,还是别遇见的好。”

 

丁程鑫性子很执着,实则算不上好事,这种人是非得撞个头破血流,伤及五脏六腑,否则不会回头的,但好在他过到现在还算顺遂,没吃过苦,没受过伤,只希望今后他成了亲,沈公子客客气气地待他,不求有多好,只求今生如初。

 

关于情爱,丁程鑫在戏里见过,在电影里见过,可在身边却没见过,他的父母似乎只是凑巧生活在一起,姐姐是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姐夫的,他的朋友年纪都不大,有的早就被家里定了婚事,跟对方谈不上有感情,不讨厌已经是难得,那位给他读故事的朋友年长他几岁,听说他前几年在国外读书时有个不错的对象,可惜对方家里要求他到国外定居,丁程鑫的朋友是不可能到国外的,他的家人都在渝城,以后也不会离得太远。

 

他只知道他的朋友回国时并不开心,朋友走的时候他才十五六岁,如今也还没到二十,这些事让他明白,似乎很困难,但朋友跟他说,能不爱上一个人,就不要爱,你看台上的戏,圆满的寥寥无几,到头来害人害己,一生都不好过。

 

丁程鑫玩惯了,对朋友的话不甚在意,他没喜欢过谁,也不觉得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会牵绊住他,沈公子可是渝城每个未婚坤泽都想嫁的人,他都没有半分心动。

 

那时丁程鑫还不懂什么叫做事与愿违。

 

02

丁程鑫从小就不爱读书,小时候家里给他请了先生,他有几百种办法把先生气走,母亲宠着他,便纵容他不读书。

 

能跟沈家联姻,算是丁程鑫的福气,也算是整个丁家的福气,怕结了婚被对方嫌弃读书少,母亲给丁程鑫找了老师,稍微读点书,也不至于太难看。

 

见到马嘉祺的时候,丁程鑫刚从一个朋友家回来,喝了一夜的酒,走路都走不稳,一进家门就被母亲房里的佣人叫到前厅,说来了客人,要他去见见。

 

到了前厅,一经母亲介绍,丁程鑫才明白眼前这位是他未来的老师,看在老师年轻好看的份上,丁程鑫没当场赶他走,把沾着烟酒味的外套丢在椅子上,走到马嘉祺面前,礼貌地伸出手,道:“老师好,我叫丁程鑫。”

 

丁程鑫的手凉凉的,大概是他穿的少,里头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刚脱下来的外套看着也很薄,马嘉祺只握了他指尖,片刻便放开,“我叫马嘉祺,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

 

母亲见他这次没有明显抗拒,在心里感慨孩子总归是长大了,要成家的人就是不一样,便让佣人带他们到书房去了。

 

初春的天气还很凉,清晨的雾气刚散,阳光清澈又温暖,丁程鑫还记得刚才被马嘉祺握住手时,很暖,侧过头看见他怀里抱着两本书,绕了一圈到他右边,又抓了一下空着的那只手。

 

“老师,你的手好暖啊。”丁程鑫笑眯眯地看着马嘉祺,好像只是做了件稀松平常的事。

 

马嘉祺收回手,笑着对走在前面引路的佣人颔首致谢,又回头小声说:“不许闹。”

 

或许是那天阳光太好,也或许是马嘉祺的管教并无责备意味,反而让人浮想联翩,总之,丁程鑫一直记得与马嘉祺初见的场景——初春时浓雾散尽的上午,醉了一夜的丁程鑫回到家,遇见了他今后很喜欢的老师。

 

马嘉祺今年刚从大学毕业,留校任教。母亲觉得丁程鑫不爱被上了年纪的老师教育,想着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总会与他有话可说,让丁程鑫不至于太抗拒。

 

实际上丁程鑫依旧不爱读书,马嘉祺翻开一本书,他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就喊着头疼,幸好先前母亲同马嘉祺讲,他要是上课的时候说哪儿疼,你可千万不要信了他的话,这孩子最会撒娇,只是不想读书而已。丁程鑫趴在桌上,嘴里含着糖,黏黏糊糊地说他头好痛,老师可不可以让他不要读书。

 

马嘉祺上学时从来都是被老师赞扬的学生,刚做了老师不久,遇见的学生也乖巧懂事,头一次见到丁程鑫这种学生,毫无应对之策,偏偏对方又一脸委屈,好像不放他去休息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那我们等一下再上课,你先去休息一会儿。”马嘉祺低下头准备读书,刚才摸过他手心的那双白莹莹的手又搭在他胳膊上,手心放了一块糖。

 

“老师,给你吃糖。”丁程鑫笑起来很甜,糖果被他含在一侧,脸颊鼓起来,好像树林里吃东西的小动物,连他的头发也很像小动物,被阳光照着,看起来很柔软,马嘉祺忽然很想抬起手摸一摸,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道:“我不喜欢吃糖。”

 

“但是这是我给你的糖。”丁程鑫把糖纸剥开,马嘉祺再不好拒绝,那颗糖很普通,路上随便哪个摊贩那儿都能买到,味道也没什么特别,但马嘉祺心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他也应该在家里准备一些糖果,兴许能吸引到小动物。

 

不谈论学习时,丁程鑫总有很多话要说,他把马嘉祺带来的书抱在怀里,怕被他抢过去就要开始头痛地念书,他跟马嘉祺讲他和朋友在江上划船,吓跑了水里的鱼,被渔民一顿臭骂,他说昨天他很想吃果园里的果子,怂恿表弟爬到树上去摘,然后果园主人来了,表弟吓得从树上掉下来,屁股上全是泥,他还说他有个朋友去年结婚了,今年生了小孩,长得好丑好丑,像刚出生的小狗狗。

 

那时他刚被马嘉祺勒令背完一首《蒹葭》,宣纸上的字被他睡觉时流的口水洇湿,他趴在桌上,微卷的头发被风吹起来,他说:“你喜欢小狗狗吗?会跟你摇尾巴的那种。”

 

马嘉祺想跟他说,狗狗都是会摇尾巴的,但还没等他开口,丁程鑫又说:“我不喜欢小狗狗,也不喜欢小猫。”

 

马嘉祺把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宣纸抽出来,在纸上圈下几处错误,道:“我也不喜欢。”

 

丁程鑫似乎是收了心,从前一天到晚跟着朋友在外面玩,家里人怕他学坏,可又管不住,现在倒是乖了许多,马嘉祺隔两日来丁家一次,他不来的时候,丁程鑫偶尔出去玩,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坐着,随意翻翻书,有时他到学校去找马嘉祺,教室的后门总是开着,他就偷偷溜进去,坐在后排听他讲课。

 

但他经常被一楼看门的大爷拦下,只好在外面等马嘉祺下课。

 

“来学校做什么?”下课时马嘉祺经常和其他老师或者学生一起出来,丁程鑫一见到,就要隔在他们中间,十分自来熟地进行自我介绍,末了还要加一句,他是我的老师。好像这是一件多骄傲的事。

 

入了冬,天气有些冷,渝城很少下雪,大多时候会下雨,雨一停,地上湿漉漉的,空气又冷又潮湿,马嘉祺本不是这边的人,不习惯这里的气候,时常会抱怨一句。

 

丁程鑫的朋友去了趟国外,去找那位在国外定居的旧人,后来又回来了,回来时送给丁程鑫一条围巾,他说,他们读书那会儿,那个人也送过他围巾。

 

丁程鑫把围巾送给了马嘉祺,他说他不怕冷,却偷偷把手塞进马嘉祺大衣的口袋。

 

“你到底有多少学生啊?”丁程鑫拿胳膊碰了下马嘉祺,鼻尖冻得通红。

 

要是上过他的课就算他的学生,那马嘉祺现在大概有两百多个学生了,丁程鑫听了这个数字很不满意,低下头踩了一脚路边的水坑,泥水溅在马嘉祺干净的皮鞋上。

 

“可是我只有你一位老师。”

 

“那要怎么办?”

 

丁程鑫思考半晌,大声喊:“马嘉祺是——”马嘉祺是我一个人的老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不要校园里大喊大叫。”

 

丁程鑫在马嘉祺收回手之前,快速地亲了一下他的手心,说:“好的,老师。”

 

马嘉祺很庆幸今年冬天很冷,大衣很厚,丁程鑫听不见他紧张的心跳声。

 

马上要到除夕,今日是学校最后一天上课,也是马嘉祺最后一天给丁程鑫上课。丁程鑫捧着手炉,离马嘉祺很近,近到他一侧过头就能清晰地看见丁程鑫的每一根睫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丁程鑫皱起眉,看着马嘉祺,“什么意思哦。”教了那么久,丁程鑫也没有太大长进,母亲倒是很满意,好歹他说话时偶尔文绉绉地像个读书人,而不是原来那个张口闭口只知道出去玩的被宠坏的小少爷。

 

马嘉祺叹了口气,最后一堂课,也没办法让他明白更多,合上了书,在扉页写下一行字:“祝丁程鑫新婚愉快,马嘉祺赠。”写到这儿,他才意识到,等过完年,再开春的时候,丁程鑫就要跟别人结婚了,他觉得屋内碳火烧得太旺,暖得他胸口闷,抚平书页后,把那本书送给了丁程鑫。

 

“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再送你更好的礼物。”

 

丁程鑫欢欢喜喜地接过那本书,里面好多他已经会背了,这本书已经不是新书,但想到以前它属于马嘉祺,丁程鑫就很开心。

 

可马嘉祺偏偏提到他要结婚的事,丁程鑫又不那么开心了,他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情绪,以前总会有人在聊天时提起丁程鑫和沈公子的婚事,他并不抵触,可今日这婚事从马嘉祺口中说出,他就觉得,沈公子很讨厌。

 

“那我结婚,你会来吗?”

 

马嘉祺点头,道:“当然会,你是我的学生。”

 

丁程鑫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而开心,他盯着那本书看了半晌,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母亲说结婚了我就要每天都见到沈公子,可是比起日日见到沈公子,我还想更想看见你。”

 

马嘉祺别过头,看见书架上放着一摞丁程鑫写过字的纸,他的字从始至终都不好看,歪歪扭扭,偶尔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也能被他带跑。

 

“别乱讲。”

 

03

大年初三,丁程鑫已经很多天没见到马嘉祺了,他去了学校,学校关了门,师生早就放假回家过年了,他又去了马嘉祺住的房子,大门紧锁,敲了好久的门,邻居出来告诉他,马老师回老家过年了。

 

他这才想起来,马嘉祺不是渝城人,他的老家很远,听说是前些年躲避战|乱才来到这边的,丁程鑫没去过那个地方,但父亲去过,父亲说一来一回就要十几天,现在有了火车,可也得很多天。

 

丁程鑫去找了朋友,朋友见他心情不佳,开车带他到了常去的酒吧,沉默着看丁程鑫喝了两杯酒,怕他喝醉,及时拦下,问:“这是怎么了?”

 

朋友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丁程鑫的心事他自然看得出,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自从马嘉祺出现,丁程鑫的喜怒都被对方左右,可偏偏这是个笨蛋,什么都察觉不出。

 

“马嘉祺竟然回家都不告诉我!”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他什么人?”过年时酒吧人不多,往常热闹的地方如今冷冷清清,朋友叹一口气,喝了口酒,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人,不知新年是否快乐。

 

“我......是他的学生啊。”丁程鑫被问住,他一直觉得自己在马嘉祺心里是特别的,可他是马嘉祺的什么人吗?从头到尾他们只是师生关系,他只有马嘉祺一位老师,可对方有那么多学生,实在不必知会每一位,他要回老家过年了。

 

“喜欢他?”

 

丁程鑫沉默了很久,从前他没喜欢过别人,无法体会喜欢到底是何感受,可后来遇见了马嘉祺,他便能切身体会到朋友说的那些感觉,见不到的时候会很想见他;遇见了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情,第一个想分享的是他;他冷了会担心,病了也会担心。

 

丁程鑫点点头,闷闷地说了句:“喜欢。”

 

可是他要结婚了,不是和马嘉祺,是和他一直有婚约的沈公子。丁程鑫忽然觉得好难过,想早点见到马嘉祺,问问他喜不喜欢丁程鑫。

 

“你是要跟沈公子结婚的,这婚约不能废。”丁家和沈家的婚约,从一开始就被渝城百姓津津乐道,大家都看好这门婚事,况且沈家世代为官,在渝城根基深厚,就算丁家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在婚事上,也不能叫沈家丢了颜面。

 

换句话来说,这门婚事从定下的那一刻起,就由不得丁程鑫同不同意了。

 

丁程鑫回家闹了一通,他说不喜欢沈公子,不想跟他结婚,父亲气的拿鸡毛掸子打了他一顿,寒冬腊月,丁程鑫跪在院子里哭,最后还是母亲来求情,父亲才收了手,但是命人把他关在卧房,一步都不准离开。

 

那晚朋友送丁程鑫回家时跟他说,若是和你父母提起不想和沈公子成亲的事情,千万要说是你自己不想成亲了,不要提起马嘉祺。他知道丁程鑫的性格,想了就要做,可这事,带上马嘉祺,就更麻烦了。

 

丁程鑫记着朋友的话,没提马嘉祺的名字,他虽不知朋友是何用意,可看见父亲拿鸡毛掸子打他的样子,很庆幸没提到马嘉祺,不然又要多一个人挨打了。

 

院子里的丫鬟跟丁程鑫说,学校开学了,老师和同学都去了。丁程鑫晚上假装睡下,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翻墙这种事他做起来得心应手,比读书简单的多。

 

夜里街上没有行人,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狗叫,丁程鑫很害怕,加快了速度往马嘉祺家里跑,到了他家门外,看见屋子里一片漆黑,想到这时他应该睡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外面风很冷,丁程鑫却不觉得冷,也不困,想着等早晨马嘉祺起床了,要怎么跟他说。天终于亮了,先出门的是马嘉祺的邻居,之前和丁程鑫见过一次,在他过年时来这儿的时候。

 

邻居拎着个菜篮子,应该是要赶早去买新鲜的菜,旁边的他的小女儿,穿着厚棉袄,圆溜溜的大眼睛正望着丁程鑫。

 

“这么早就来找嘉祺啊,怎么没进去呢,他起的早,这会儿应该看书呢。”邻居把女儿抱起来,小姑娘朝丁程鑫笑了。

 

丁程鑫也对她笑了,站起来搓搓手,道:“刚到,这是你女儿吗,真可爱。”

 

丁程鑫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马嘉祺果然出来了,他披了一件外套,戴着眼镜,应该是在看书。

 

“愣着干什么,我好冷啊。”

 

马嘉祺的房子不大,东西也不算多,但收拾得很干净,房间里有淡淡的茉莉花味,丁程鑫以前在上课时让马嘉祺闻他的后颈,那儿也是茉莉花味的。

 

“你怎么过来了?”马嘉祺刚吃过早饭,今日上午他没有课,不急着去学校,刚才坐在窗边看书,听见外面有人交谈,才想起没拉开窗帘,然后就看见了丁程鑫。

 

丁程鑫缩在椅子上,明明打好了腹稿,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两个人安静坐了一会儿,谁都不说话,可丁程鑫不争气的肚子叫了一声,马嘉祺问:“没吃饭?”

 

丁程鑫埋头喝粥,不时抬头看一眼马嘉祺,对方看书看得认真,并未注意到丁程鑫的小动作。

 

“你今天不去学校啊?”

 

马嘉祺摇摇头,问他还要不要吃点别的,丁程鑫本也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想到还有正事,拉住马嘉祺的袖子,抬起头看着他,“我被父亲关在家里,昨天晚上偷偷跑出来的。”

 

马嘉祺在老家过完年,前两日才回来,对丁程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以为他闯了祸,道:“你是让我不要把你送回家吗?”

 

“你怎么不问问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出门啊?”丁程鑫不好意思直奔主题,只能盼着马嘉祺想明白。

 

“闯祸了?”他本就经常闯祸,光是马嘉祺知道的就数不过来,不过以前他父母对他很纵容,每次顶多教训几句,没准是这次闯了很大的祸。

 

丁程鑫很挫败,松开马嘉祺的袖子,“是闯祸了,我不想跟沈公子结婚了,这算不算大祸?”

 

马嘉祺觉得心里很酸,还有点疼,丁程鑫藏不住心事,他的心思马嘉祺全都懂,可他一直想着,要是丁程鑫意识不到就好了,这样他就会像安排好的那样,和沈公子结婚,生个属于他们的小孩,过很安宁很美好的一生。他和丁程鑫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他生在很普通的家庭,后来家乡打了仗,父母都在那场战争中死了,他跟着一群大人坐过汽车,坐过船,然后到了渝城,如今他在世上没有亲人,今年回老家也只是为了给父母立碑。可丁程鑫是被家人宠着长大的,纵使生逢乱世,他依然活在太平之下,他应该与跟他门当户对的人在一起,而不是马嘉祺。

 

“马嘉祺,我喜欢你,我想跟你结婚,想和你私奔。”

 

他想起有一日丁程鑫溜出去听戏,他到梨园去找人,那时台上正演着一出《墙头马上》,丁程鑫见到他的时候还分给他一捧瓜子,问他台上唱的是什么意思,他说,是一个不好好读书的小少爷最后没人要的故事。

 

“我送你回家。”

 

“你不喜欢我吗?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我哪里不好啊。”丁程鑫哭的让马嘉祺好心疼,一张脸湿漉漉的,好像被一场大雨打湿的花瓣。

 

“可沈公子也没哪里不好。”马嘉祺很想给他擦眼泪,可他又怕再没办法把心收回。

 

丁程鑫哭了很久,哭的马嘉祺的衬衫都湿了,最后马嘉祺拍了拍他的背,哄着他,“别哭了,你结婚我会去的。”

 

04

丁程鑫和沈公子的婚礼是西式的,因为丁程鑫很想到国外读书,但父母不想他走远,便一直不放他走,沈公子说这也算圆了他到国外的梦。

 

结婚那天来的人很多,马嘉祺也来了,他好像只是来看一看,坐的很远,丁程鑫往宾客那边看时,被光晃得睁不开眼,沈公子小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丁程鑫摇摇头。

 

晚上时丁程鑫没让沈公子进房间,他站在门口,说:“我不太舒服,你去别的屋子睡吧。”

 

他早就有察觉,丁程鑫并不想和他结婚,可对方没提出来,这桩婚事便不会作废,丁程鑫那种性格,似乎也不会喜欢上别人,或许只是在耍脾气,不想那么早结婚罢了。

 

丁程鑫很久都没见到马嘉祺了,他和沈公子结婚三个月,对方恪尽职守做个合格的伴侣,可他却一心想着如何逃走。

 

学校还是老样子,绿草地中间是石板路,走到尽头就是马嘉祺经常上课的那栋楼,一楼那位大爷兴许是过了一年岁数更大了,眼神也没那么好,竟然让丁程鑫轻而易举地溜了进去,走到三楼时,刚好下了课,丁程鑫看见迎面走来的马嘉祺,壮着胆子迎了上去,对方神情冷淡,好像连那点可怜的师生情谊都要忘掉。

 

“老师。”

 

马嘉祺没理他,丁程鑫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一路到了办公室,走廊里再没别人,马嘉祺才回过头,淡淡地问:“有事吗?”

 

“我们好久没见了。”丁程鑫低头看脚尖,他离马嘉祺还有些距离,便挪近一些,可马嘉祺打开办公室的门,后退了一步。

 

“我一会还有课,你先回吧。”马嘉祺关上门,把丁程鑫一人留在了门外。

 

丁程鑫在走廊转了两圈,见马嘉祺真的没有要他同他叙旧的打算,抹了把眼泪,走了。

 

马嘉祺躲在窗帘后,看见丁程鑫下了楼,往楼上看了两眼,他好像哭了,一直在揉眼睛,然后他走了,出了校门,马嘉祺就再看不见了。

 

朋友跟丁程鑫说,你既然结了婚,就别想马嘉祺了,人家对你没意思,你还不如守着沈公子这个大好人过消停日子呢。丁程鑫还偏偏不信,哭着说马嘉祺肯定喜欢他,他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朋友无奈,问:“他要是喜欢你,就想跟你结婚生孩子过日子,还会眼睁睁看你跟别人结婚吗?”

 

丁程鑫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撂下一句“那我再问他一遍,”就跑到马嘉祺家里了。

 

夏夜闷热,蚊虫又多,马嘉祺把门敞开,隔了一层纱帐,却挡不住丁程鑫,从书房出来时看见屋子里站着个人,吓了一跳,看清是丁程鑫时,语气不佳:“你怎么又来了?”

 

丁程鑫的脸皮日复一日地厚起来,马嘉祺凶他他也不气,赶他他也不走,“我想你了啊,你不去找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晚上出现在别的男人家里,沈公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我才不管他怎么想,我就是想见你,想跟你睡觉。”丁程鑫理直气壮,毫不脸红,抱着马嘉祺不撒手。

 

他把脸埋在马嘉祺脖颈处,身上那股好闻的茉莉香更浓了,马嘉祺一低头就能看见散着香气的那块皮肤,一位坤泽大半夜衣衫不整地在他家里抱着他,要说他心里没点想法,那根本不可能。

 

“放手,你该回家了。”

 

“你让我回家干什么,跟沈公子睡觉吗,我又不是没睡过他,今天就是想跟你睡觉!”丁程鑫又哭了,明明撒泼的人是他,到头来好像马嘉祺欺负了他。

 

“你......”

 

一眨眼丁程鑫就钻进卧室赖在马嘉祺床上,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好像他才是受害者。

 

“你不想跟我睡觉吗?”

 

“已经结婚的人对别人说这句话你觉得合适吗?”

 

丁程鑫才不管合不合适,只要对象是马嘉祺,做什么事都再合适不过。丁程鑫抓着马嘉祺的衣服,仰起头亲了他一下,“就一晚,不好吗,我跟他说过今晚去朋友家。”

 

早晨丁程鑫很早就走了,他起床的时候亲了马嘉祺一下,然后带上了门,离开了。马嘉祺其实很早就醒了,但身边睡着的是丁程鑫,他舍不得从这场好梦中醒来。

 

窗外雾气很浓,天还没全亮,马嘉祺想起初见丁程鑫那日,清晨的雾也是这样浓,像是醒不来的梦,可后来太阳出来了,雾散了,梦也醒了。

 

那晚后丁程鑫学乖了很多,他很久没再主动去找过马嘉祺,只是偶尔马嘉祺会在学校里看见他,他的朋友陪着他和孩子在操场散步,或者是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湖边看风景,马嘉祺每次只会远远地看一眼,看见丁程鑫在没有他的日子里过得很好,孩子也很好,他就很开心。

 

05

丁程鑫不舒服有几日了,沈公子陪他去了医院,查出怀孕时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司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多嘴,一路回到了家,沈公子把丁程鑫叫到了书房。

 

丁程鑫活了这么大,什么祸都闯过,每次他不会承认错误,可这次他自知理亏,垂着头听候发落,沈公子沉默许久,问道:“马嘉祺的?”

 

“说啊,是不是他的?”

 

丁程鑫跪在地上求他,哭着对他说:“你别去找马嘉祺,我们可以离婚,你想打我也可以,求求你别去找他的麻烦。”

 

“求你了,我以后跟他再也不会见面了,好不好?”

 

后来沈公子没去找马嘉祺,他对丁程鑫说,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会对别人说。

 

孩子出生在隔年的五月,是男孩,他出生时丁家和沈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丁程鑫也很高兴,沈公子看不出喜怒,只对他说,好好把他养大。

 

家里有人帮忙带孩子,丁程鑫并不太操心,有时朋友来找他出去散步,会帮他抱着小孩,到学校里走一走。

 

学校里的学生看起来总是很年轻很开心,欢欢喜喜地去上课,又欢欢喜喜地放学,朋友一边逗着小孩,一边问丁程鑫:“你记不记得你十七八岁的时候,跟这些学生一样,没心没肺的。”

 

其实也没过去多少年,只是中间遇见了一个马嘉祺。丁程鑫笑着看看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学生,想起马嘉祺教他读书的那些日子,“都过去了。”

 

日子过得快,小孩子长的快,丁程鑫和朋友在湖边坐着聊天时,他会跑过去摸女孩子裙摆,去摘花,赶鸽子,朋友笑他才这么小,就知道摸女孩儿的裙子,长大了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孩伤心。

 

丁程鑫在长椅上坐着,午后的阳光很暖,却不会很晒,小孩子跑远了,撞到一位姑娘身上,她身旁的或许是男友,把小孩抱了起来,丁程鑫匆匆跑过去,连连道歉,才发现那人是马嘉祺,他身边的女孩子穿着白裙子,笑起来很好看,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脸。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看见了?”朋友拍了拍小孩的屁股,小孩意识到丁程鑫心情不太好,爬到了朋友怀里。

 

“那是他女朋友?”这几年丁程鑫再没有主动见过马嘉祺,甚至一句话都没再说过,关于他的近况,丁程鑫只能从朋友口中得知。

 

朋友早就知道马嘉祺有了女友,可说出来丁程鑫又要难过好久,今天遇上了,也算是断了念想,“别想了,你看我不也活的好好的,打算跟别人结婚了。”

 

丁程鑫笑着望着湖面,没说话。

 

06

那天从学校回来,丁程鑫就病了,常来家里看病的医生给他看了看,开了几副药,喝下去没见好,后来陆陆续续请了几位医生,却都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开了的药也喂不进去,丁程鑫根本就不喝。

 

一场病从夏天拖到秋天,怎么治都不见好,白天他总是昏昏沉沉地睡着,有时醒来了,便一个人在窗边坐着,身上衣服穿得很薄,窗户开着也不觉得冷,孩子去找他,叫他好多声他才会回一句,或是忽然就哭了,谁也说不出缘由。

 

后来医生说他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丁程鑫对着医生笑,说:“我没有药。”

 

沈公子见他的病总也不见好,想带他到外地去看一看,向来不爱读书的丁程鑫却捧着一本诗经,沈公子想跟他谈谈到外地看病的事,抽走了那本诗经,丁程鑫就又哭了起来,“你还给我。”

 

“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丁程鑫拿回诗经,摇了摇头,“我去看医生,他也会和别人结婚的,对吗?”

 

沈公子这才知道他心病在何处,打电话给了他的朋友,朋友说马嘉祺快要结婚了,对象和他是同事,也是学校的老师。

 

马嘉祺再见到丁程鑫时,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前几日朋友来家里,骗他说马嘉祺和那女孩分手了,不结婚了,丁程鑫将信将疑,总算好了一些,肯离开房间到院子里去了。

 

秋天的阳光还算好,丁程鑫正拿落叶往孩子头上放,沈公子解释说丁程鑫向来如此,不是因为病了才这样。马嘉祺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拿走了他手里那片叶子,“我来,看看你。”

 

丁程鑫摸了摸马嘉祺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发觉这不是在做梦,阳光是暖的,风也不冷,在他面前的马嘉祺是真的。

 

“我不结婚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沈公子是托丁程鑫的朋友去找的马嘉祺,朋友到他家里时,马嘉祺正在电话和影楼的人约定拍结婚照的时间,朋友问他,还记不记得丁程鑫。

 

朋友坐在椅子上,那把椅子是丁程鑫曾经坐过的,他坐在那儿喝了一碗粥,然后跟马嘉祺说,喜欢他。

 

朋友说,他知道你有了女友,病了好久,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我明白这个请求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他先对你动了心,又擅自生下了你们的孩子,我知道他这个人毛病很多,有点自私有点愚蠢,可他好喜欢你。

 

马嘉祺一时间没办法消化太多事情,还没等他给出反应,朋友站起身,说,没事,我回去跟他说,下半辈子跟沈公子好好过日子吧,你结婚的时候别忘了通知他一声,好歹他结婚的时候邀请了你,礼尚往来嘛。

 

很多次马嘉祺在夜里想起丁程鑫,他也想过要是当初像丁程鑫说的那样,带他私奔了,现在会是什么样。可他单方面认为丁程鑫过得很好,并不需要他,其实只是丁程鑫信守诺言,不再来找他,至于丁程鑫真实的生活,他好像毫不知情,却又自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好。

 

丁程鑫在马嘉祺面前永远是二十岁时候的样子,不懂事,不爱读书,总说些很奇怪的话,没有规矩地贴在他身上,跟他撒娇。他从来都不需要医生,只需要马嘉祺。

 

“你说好了带我走,这次不许拒绝我了。”丁程鑫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好像病了几个月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明晚就带你走。”

 

朋友帮他们联系了客船,夜里起航,不会有人看到,沈公子托人直接帮他和丁程鑫办理了离婚,新法出台有几年,但离婚的人却并不多,如今渝城沈家与丁家的少爷离婚了,可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怕这事太早被人知道,沈公子还帮忙压了下来。

 

朋友答应给沈公子再找一位长得比丁程鑫还漂亮的,给他生个胖儿子,沈公子道了谢,说不必。

 

马嘉祺带丁程鑫回他的老家,那边如今还算安宁,他还可以到学校里教书,只是工资固定,发不了财也饿不死。

 

船舱里有些晃,丁程鑫开了灯,趴在床上,孩子在旁边睡着了,他在马嘉祺耳边小声问:“要是我家人找到我们怎么办?”找到是早晚的事,那边他和沈公子离婚的消息一传出去,丁家肯定就全知道了,到时候找不到人,稍微打听一下,也能知道丁家这位小少爷是被马嘉祺拐走了。

 

但事到如今,马嘉祺早就明白,只要他和丁程鑫想在一起,没人能阻止得了,最大的敌人也不过就是自己。

 

“那他们来找你,你跟他们回家吗?”

 

“不要。”丁程鑫摇头。

 

“丁程鑫,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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