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但愿长醉不复醒
爱发电和wb同名

旧街口

 

-BE

 

01

听说杏林路那一片划到市 | 政改造项目,文件是前几年就下来的,先前那块儿的原住民听了点风声,不过上头口风紧,小道消息终归不是正经通知,家庭主妇在被油烟熏了几十年的泛黄厨房里搓筷子,水龙头舍不得掰到底,怕浪费水,嘟哝着这要是真改造,家里俩孩子上大学可不愁了,男人叼着烟扫地,闷闷地吭了一声,不知道赞同还是反对,小土狗晃着尾巴跑过去,咬起地上的鸡脆骨躲角落去了。

 

三年前丁程鑫回了那边一趟,除了建筑老了些,没什么变化。以前住过的小区依旧没保安,大门敞着,随便进,他去的时候正赶上幼儿园放学,小区对面幼儿园的小孩子背着小书包跑出来,他们大部分住在附近,过一条马路就能到家。丁程鑫在小区里晃了一会儿,以前偶尔还喷水的喷泉早坏了,池子里很脏,掉了好多落叶,还有些经过风吹日晒后掉色掉垃圾。

 

身后有个女人语气迟疑,“你是......丁程鑫吗?”

 

丁程鑫戴白色鸭舌帽,回头时压低帽檐,没看到女人面容,只看见她脚上穿着黑色帆布鞋,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的样子,她身边站着个小姑娘,大概刚从对面幼儿园放学,穿红色连衣裙,扎羊角辫,圆圆脸很可爱。

 

“你认错人了。”他没抬头就匆匆离开,怕是遇见了熟人,小姑娘很自来熟地想抓他衣角,可丁程鑫走得快,带起一阵风,小姑娘嘴里喊着妈妈,好委屈的样子,那女人抱起女儿,回头望了望,只当自己的确把旁人当成了老同学。

 

丁程鑫在高二结束时转学,走的悄无声息,没跟同学老师好好道别,参加完高二最后的期末考,书桌收拾得干干净净,背着书包走出校园时,还跟遇见的同学打了招呼。

 

最先发现他离开的是马嘉祺,那时候智能手机不太普及,丁程鑫用的是老式手机,网络常常出问题,电话短信倒是都运行顺畅,马嘉祺喜欢给他发短信,一件事分好几条短信来讲,不要钱似的,放假前他给丁程鑫充了五百块话费,倒不至于没说上几句话就欠费。

 

好多高中生谈恋爱不敢跟家里说,藏着掖着,他们也不例外。马嘉祺不敢给丁程鑫打电话,不断地发短信,一连几天没得到回应,耐不住性子,做了好久心理建设才把电话拨过去。冰冷女声提醒他,这是空号。

 

号码是丁程鑫用了好几年的,马嘉祺也存了很久,他跑到营业厅交话费,工作人员告诉他号码注销了,交不了,他问是什么时候注销的,对方摇摇头,无权查看。

 

有时候年轻的感情看起来很坚固,很牢不可摧的样子,好像山崩地裂都要在一起,但也不过是少年性情热烈,感情多的快要溢出来,说不上爱的多深,只需一点风吹草动,那点脆弱的感情便不复存在。

 

同学安慰了马嘉祺好久,说不定他只是暑假跟家人出去玩了,等开学就回来了。马嘉祺就又等了等,期末考的成绩出来了,丁程鑫没来拿,他给空号发短信,系统提示发送失败,那时候他才明白,那些短信丁程鑫是全看到了的,即使那样,他也还是把号码注销,斩断了他们脆弱的联系。过了一个月,暑假结束,开学第一天,班里转来一位女同学,穿白裙子,直头发很长很黑,披散下来,个子很高,听说是学舞蹈的,她填补了丁程鑫的空位,也填补了班里每个同学的心,毕竟高二五班,从始至终都是四十四人,但只有马嘉祺觉得不一样,他心里空的那一块,再也没被不回来。再后来,他们高考,六月天气已经很热,进考场前班主任拿着喇叭给同学做动员,大家前仰后合笑成一片,马嘉祺拎着透明考试袋,站在人群最边缘看着手机,他成绩好,高中一直年级前三,考国内最好的大学没问题,班主任过去单独叮嘱了他两句,看见他手里拿着收不到信号的手机,意味深长地说:“站在这里是收不到信号的,你得走远一些才行。”

 

02

丁程鑫本科毕业后签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在分部干了一年后被调回总部,总部在很南方的城市,长夏无冬。

 

行李已经打包好,堆在合租房的客厅,室友刚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水汽,抱怨着沿海城市多雨的恼人天气,他是西北人,那里四季分明,晴天多,雨水少,工作时为了南方女友选了这边,半年前女朋友跟了个拆迁暴发户,把他甩了,丁程鑫还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

 

室友把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脱下来,被堆在客厅的箱子吸引了注意力,诧异道:“你这是,要搬家?”

 

丁程鑫的租期还有三个月,总部那边也没急着让他报道,但他想回去,从高二那年举家搬到那边,算上大学四年,他生活在那里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有五年多,虽然天气总是很热,偶尔有台风,雨水也大,但还算习惯,况且父母也都在那边。

 

“还以为你能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呢,”室友和丁程鑫相处的不错,突然人就要走了,怪舍不得,“回去也好,那边机会多,没准过两年我投奔你呢。”

 

丁程鑫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快递公司的人来敲门,几箱行李不算很重,填好单子,付了款,丁程鑫在这里生活过的一切痕迹都将被抹去,就像好多年前,他离开从小生活的城市一样。

 

第二天天晴了,室友特意请了假,送丁程鑫去机场。沿海城市经济发达,旅游业发展好,机场总是很多人。丁程鑫拥抱了室友,对方说感觉怪怪的。室友刚知道他是gay的那会儿,表情更怪,早晨俩人在楼下早餐店吃饭,室友说这感觉也太像和对象一起吃早饭了吧,丁程鑫骂他自作多情,你前女友都不要你,还指望我对你有意思?室友一想,是这么个理,转头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丁程鑫埋头喝粥,没理他。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了,跟哥说实话吧,一起住了这么久,你就没喜欢过我?”

 

丁程鑫挺想拿行李箱砸死他的,“以前有过一个喜欢的,后来分了,再就没遇上感兴趣的。”

 

室友早晨起得早,困得一直打哈欠,但要是聊八卦,他可就不困了,“什么时候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丁程鑫把机票和证件拿给地勤办托运,揪着室友耳朵离开队伍,“高中时候的事了,提那干什么。”

 

“那都这么多年了,不应该啊,你这张脸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丁程鑫捏着机票,忽然想起高中时候有一次马嘉祺来收他的数学作业,他只做出来几道选择填空,大题全空着,那时候他不太了解马嘉祺,只知道他学习好,人缘好,所以很不好意思地跟他提要求:“昨天的作业我都不会,能不能......不交了啊?”

 

那时候他们才多大,十五岁,穿市一中的白色校服,很少年气,马嘉祺抱着一摞作业,弯下腰对他说:“丁程鑫同学,作为班长,我是不会包庇你的。”

 

丁程鑫脸皮薄,被他说的脸都红了,想着要是被老师骂就被骂吧,把作业本放在了第一个。然后马嘉祺抓住他的手,又说:“但如果是家属的话,我一定会徇私情的。”

 

“缘分没到呗,没准我一下飞机,就遇到我的命中注定了呢,随缘吧。”丁程鑫拍拍室友肩膀,跟他道了别,说,以后再见。

 

成年后的丁程鑫有一个习惯,每次和朋友分开,都会好好道别,好像这样会弥补年少时那次不辞而别。

 

03

桃花不难遇,天降姻缘很难遇,下飞机时有个很漂亮的姑娘想加丁程鑫微信,被他婉言拒绝,爸爸开车来接他,父子二人一路无言。从前他们总有话要讲,爸爸下班回来,会跟丁程鑫说很多好玩的事,丁程鑫也很爱听那些他未曾接触到的故事。后来家里发生变故,丁程鑫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愧疚渐渐织成一张网,将他裹挟其中,爸爸不善开导别人,时间久了,都学会沉默是金。

 

有人说儿子成年后往家里打电话,打开话匣子的那句话不是“爸,叫我妈接电话吧”就是“你妈要跟你说两句话”,到了家,妈妈早做好一桌子菜,等他回来。

 

饭后妈妈洗了草莓,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他感情上的事,手机上的照片翻出来,和机场偶遇的姑娘是一款,爸爸坐在一旁看书,清了清嗓子,丁程鑫很无奈地拒绝,“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啊。”

 

“妈妈没有包办,你要是觉得可以,就认识一下嘛。”这两年妈妈没少给他介绍女孩儿,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丁程鑫今年快四十,连女孩子手都没摸过呢,但其实他才二十三出头,模样跟在校大学生没区别。

 

“我没想过那些。”

 

“交个朋友也不好吗?”

 

丁程鑫把水晶碗放下,扯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再说吧。”

 

夜里妈妈不放心似的,给他送刚洗好的新睡衣时犹犹豫豫有话要说,站着不肯走,丁程鑫问了好半天,她才说:“宝宝,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

 

“妈——”丁程鑫声音高了些,觉得不合适,摸了摸后脑勺被剪坏的头发,声音弱下去,“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他说谎了。

 

他钱包里有一张和马嘉祺的合照,是高一运动会时拍的,那时候他俩一起作为学生会代表带领方队入场,穿了白衬衫,系了领带,走在人群中很显眼,新闻部的同学很热情,夸他俩好帅,趁着他们还没换下衬衫时给拍了张合照。高中生的摄影技术有限,那时的设备也不如今天的好,照片洗出来后丁程鑫留了一张,到现在已经泛黄了,照片里有很多人,老师同学从他们身后经过,笑的很开心,他们也很开心。

 

但那样的好时候,再也回不去了。

 

贺峻霖约他吃晚饭,发来五条几十秒的语音控诉丁程鑫回来也没提前报备,丁程鑫发过去几张贺峻霖的表情包,说晚饭他请客,就当是赔罪了。

 

晚饭约在一家川菜馆,这边的菜口味偏清淡,菜里常放糖,丁程鑫和贺峻霖都不太吃得惯,听说这家店的川菜做的正宗,包厢还是托了朋友才订到的。

 

丁程鑫跟贺峻霖是大学认识的,差了两个年级,现在贺峻霖大学还没毕业,下了课从大学城打车过来,堵在了路上,丁程鑫先点了菜,跟服务员说可以晚些上,就到外头透气去了。

 

这家店一共两层,装修古朴典雅,一楼进门是很小的桥,桥下是流水,养了几条鱼,从二楼的栏杆往下看,还能看见坐在一楼正中央弹古筝的姑娘,二楼挂了些红灯笼,看起来热闹又喜庆。丁程鑫往下看了眼,听见楼下门口服务员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二楼客人两位,预定203.”

 

马嘉祺好像变了点样子,和丁程鑫记忆中十五六岁的少年不太一样,可隔着那么远,丁程鑫的确看不清什么,但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丁程鑫却忽然生出一种念头——他变了好多。这念头好像是在惩罚他自己。

 

马嘉祺顺着服务员指的方向抬起头,他声音小,说了些什么,全都混在一楼嘈杂声中。

 

丁程鑫订的包厢在204,和马嘉祺的包厢对门,他留了个门缝,听见对面的开门声,又关上。

 

贺峻霖来的时候找不到包厢,给丁程鑫打电话,问他是二楼四号还是二楼十号,丁程鑫普通话虽然到不了一甲,但一乙也是有的,一边骂贺峻霖年纪轻轻耳朵就聋了,一边开门去接他。

 

三四号包厢挨着楼梯口,贺峻霖一上来就看见等在门口的丁程鑫,正要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发现丁程鑫脸色不太对。

 

马嘉祺下楼去接未婚妻,听见旁边有人打电话:“丁儿,到底是四号还是十号啊?”他愣了一下,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姓丁的人又不止丁程鑫一个,那么多年都没消息,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再遇到。

 

没成想刚上了二楼,未婚妻正跟他说主纱的事情,一抬头就看见了丁程鑫。他长高了点,看起来没有十五六岁时的稚气,但仍带着一股少年气,穿着白色T恤,很干净,很漂亮。

 

“你好,我是马嘉祺,”他想说,好久不见,但又怕丁程鑫把他忘了,一旁的未婚妻很疑惑,正看着他,马嘉祺便补了句,“还记得我吗?”

 

丁程鑫觉得喉咙干,一手抓着手机,在身上蹭了两下,挤出个笑,“记得啊,你这是,跟女朋友约会?那我不打扰了。”

 

“丁程鑫!”马嘉祺拦在包厢门口,“留个联系方式吧。”

 

旧情人相见,还有两个不知情人士在场,丁程鑫作为感情里的背叛方,处境很是尴尬,留了个微信,急匆匆把贺峻霖塞进包厢,连看一眼马嘉祺女友的勇气都没有。

 

“嘉祺,怎么回事啊?”

“老同学。”

 

门关上,声音都被隔在门外,丁程鑫好像魂儿都飞走了,贺峻霖叫了他好几声才有反应。

 

“那人谁啊?怎么奇奇怪怪的?”

 

因为菜点的早,厨房已经做好了,这会儿刚好一块上来,服务员把菜上齐,再次关了门,丁程鑫才像一条等到甘霖的脱水的鱼,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前男友。”

 

丁程鑫和马嘉祺当年的恋爱谈的挺小心,毕竟那时候的人对同性恋不太能接受,再加上早恋这桩罪名,几乎等于死路一条。不过通常来说,家长也不会以为他们在谈恋爱,但做贼心虚,那时候他们连周末的约会都是偷偷摸摸。

 

班里同学没几个知道他俩的事,偶尔玩得好的朋友开他们两句玩笑,说说笑笑就过去了。马嘉祺成绩好,人也有礼貌,老师同学都喜欢他,丁程鑫也喜欢他。不过丁程鑫算不上很聪明的学生,学习对他来说是难题,不过成绩一直在中游,也不算难看。

 

丁程鑫就是那种出生在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只是很幸运长得好看点,至少他自己是那么觉得的。以前他问马嘉祺,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我好像没哪里好,马嘉祺也把这个问题原原本本地还给他,丁程鑫仔细想了想,好像也说不出什么,但又很幸运,刚好是他。

 

丁程鑫爸妈都在国|企工作,干的不好也不差,属于那种一辈子做一个工作,一眼望到头的人。那天是周五,学校放学早,丁程鑫回家也很早,他带了钥匙,一开门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

 

来了客人,衣着神态都看得出,非富即贵,丁程鑫很有礼貌地跟客人问了好,正要躲回卧室,陌生女人拉住了他,微笑着上下打量一番,评价道:“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还这么有礼貌,我们嘉祺眼光可真不错。”

 

丁程鑫一瞬间脸烫的像是被火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陌生女人话语传递的信息量太大——她是马嘉祺妈妈,那男人应该就是马嘉祺爸爸,他们、还有自己的爸妈,都知道他和马嘉祺谈恋爱的事,还找上门来了,他们刚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宝宝,先回卧室吧。”妈妈看起来不太生气,但眉宇间笼罩着忧愁,不知道是不是丁程鑫的错觉。

 

那天他没吃上晚饭,马嘉祺爸妈离开时已经有些晚了,他们一直在谈些什么,可丁程鑫在卧室,什么都听不见。等他们走了,妈妈才来找他,“宝宝,我和你爸爸,打算带你到G城去,那边学校好,工作也多,你想去吗?”

 

十五六岁的高中生,虽说涉世未深,可到底懂些事故,妈妈没直说——因为你和马嘉祺谈恋爱,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让我和你爸爸丢了工作,没脸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那件事丁程鑫没跟马嘉祺讲过,在高二仅剩下的一个月里,丁程鑫很努力地当做无事发生过,马嘉祺也的确毫不知情,还计划着高考后一起去海边城市毕业旅行。

 

快到期末的一天晚上,丁程鑫睡不着,给马嘉祺发了短信,“要是有一天我忽然不见了,你会找我吗?”

 

那时候谈恋爱的小孩子都喜欢问这种问题,马嘉祺早晨时回复了他:“等我把你找回来,就把你关起来,小朋友怎么能乱跑呢。”

 

可是小朋友走丢了,马嘉祺却没能把他找回来。

 

“那个,丁儿,我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贺峻霖咬着筷子尖,欲说还休,“我刚听见他跟女朋友,讨论婚纱的事......”

 

丁程鑫脸上没什么表情,筷子戳在辣子鸡里,贺峻霖很想提醒他盘子里只有辣椒了,到底还是闭上了嘴,他俩在大学时关系最好,几乎日日形影不离,丁程鑫那点心思,他不用猜就知道。

 

“我没事,他结不结婚,跟谁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04

马嘉祺发过去一个柴犬的表情包作为试探,虽说当年他是被甩的那个,可他怎么也想不通,丁程鑫人缘那么好,怎么就因为他斩断和所有同学的联系。

 

丁程鑫怕回家要被爸妈催着找女友,借住在贺峻霖家,陪他赶作业的时候收到马嘉祺的消息,对方大概在试探他的态度,只发了个表情包,丁程鑫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见屏幕顶端“对方正在输入”,很快又等到一条消息,“你在这边工作吗?”

 

“刚调过来。”

 

“还以为你会回老家,我在首都上大学,回老家工作了一年,上个月调到这边的。”

 

“好巧。”大学时他们一南一北,工作时一个回了老家,一个去了陌生城市,如今好不容易又相聚,马嘉祺已经要结婚了。

 

“好久不见了,明天有空一起吃饭吗?”

 

丁程鑫觉得很恍惚,好像和马嘉祺从未分手一样,以前他也是这样,周五的时候会问他,周末有空出去约会吗,一板一眼,很严肃,好像在问他周末需不需要课外辅导一样。

 

正要拒绝,那边又来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有空都行,我都有时间。”

 

丁程鑫打了一行字——你结婚那天也可以吗?又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他们如今和陌生人没两样,不过是曾经爱过,甚至不一定算爱,只是认识过而已。

 

“那就明天吧。”

 

贺峻霖赶完组长分来的任务,发到对方邮箱,瞥了一眼丁程鑫手机屏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今天还不如不叫你出来吃饭。”

 

“可是地点是我选的。”地点是他选的,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命运都是丁程鑫自己的。

 

马嘉祺发来一个定位,是一家网红烧烤店,丁程鑫踩着点到的,对方已经坐下了,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你以前就喜欢吃烧烤,昨天见你们去吃川菜,想着你口味应该没变。”马嘉祺把菜单推给丁程鑫。

 

丁程鑫胡乱下了单,跟他道谢,对方似乎没有要旧情复燃的意思,中规中矩地问了些生活和工作的问题,忽然提起杏林路拆迁的事,“我记得以前你家住那边,这次拆迁能给很多钱吧?”

 

“房子卖了。”丁程鑫喝了口啤酒,没抬头,当初搬走的时候就把房子卖了,算是便宜了买主,不过也没什么可惜,命里没有的东西,强求不来。

 

马嘉祺点点头,道:“也是,也没听说你再回去过,留着确实没什么用。”

 

烧烤店向来热闹,年轻人放了学下了班总爱到这儿聚一聚,沉默的那一会儿,丁程鑫就听见好几个故事——“我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甲方,他还不如要求我站公司楼顶对着天空和大海大声喊我爱你”“新一届学生会主席也太好看了吗,这种神仙颜值的学姐是真实会存在我们学校的吗”“劈腿不等同于我是个渣男,我心大,多装几个人怎么了”......

 

丁程鑫“扑哧”笑出声,马嘉祺正拿着开瓶器开啤酒,玻璃瓶压力大,刚被轻微晃动过的啤酒涌出点泡沫,沾在瓶身和桌面上。马嘉祺给丁程鑫空了一半的杯子满上,满的快要溢出来,丁程鑫低下头去喝了一口,听见马嘉祺带着笑问他:“在笑什么?”

 

他很怕这种寻常的问句,会很容易地让他陷入和这个人关系熟稔,甚至是亲密的错觉中。

 

“没什么。”

 

一顿烧烤吃的很慢,快结束时,丁程鑫松了口气,端起一个空盘,想给桌子腾出些地方,方便服务员清理。

 

“你那时候,怎么突然就走了?”

 

“咣当”一声,丁程鑫手里的盘子摔了下去,刚巧和下面那个严丝合缝地对上了,附近几桌的客人有的在大声聊天,有的在划拳,没注意到这边响动。

 

丁程鑫没想到马嘉祺临了还是问了出来,低下头拿纸巾慢慢擦手,声音不大,但足够马嘉祺听清:“就是跟你分手的意思。”

 

“你觉得我信吗?以前我会觉得你是要跟我分手,现在呢,还当我是小孩子吗?”

 

“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还来问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呢?”

 

看着马嘉祺一副不知个中缘由还非得要个解释的样子,丁程鑫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说不出话,两人沉默了好久,丁程鑫先起身,“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外面下了点小雨,天气预报并未通知,马嘉祺未卜先知一般,带了伞,撑开时丁程鑫抬头看了伞面,缀了一朵很大很艳丽的花,看得出是女孩子遮阳用的,他忽然就很想走到最近的地铁口,花十块钱买一把很普通的甚至只能用一次的廉价雨伞。

 

雨不算大,马嘉祺没借口和他挨的太近,丁程鑫说要坐公交回家,最近的公交站离这里不过两百米,马嘉祺送他过去。

 

“我自己等就好,你先回去吧。”

 

由于小雨,等公交的人不太多,丁程鑫看了眼路线,回家得转车,但也比让马嘉祺送他回家让人轻松。

 

“我可以追你吗?”马嘉祺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把情绪藏得很好,但其实喜怒都写在脸上,挂在嘴边。

 

他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被旁边的人听了去,很自觉地挪开一些,留给他们空间。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这不是疑问句,话说出口丁程鑫才觉出不妥,急忙补救,“那天我朋友,遇见你的那个,跟我说的。”可说完才发现,越描越黑。

 

马嘉祺站近了一些,“那是没遇见你之前。”

 

南方城市的雨夜,闷热而潮湿,丁程鑫觉得刘海被打湿,粘在额头上,心也好像被什么缠住,连呼吸都不平稳。

 

“算了吧,我们不太合适。”好多感情,到最后只落得轻飘飘的两个字——算了,他们也没能逃过这个魔咒。

 

“哪里不合适,你以前喜欢我,现在也可以试着喜欢。”马嘉祺很理直气壮,丁程鑫竟不知如何反驳。

 

公交上的红色数字很亮,减速停在站牌旁,丁程鑫掏出公交卡,从伞里走出去,等这趟车的只有他艺人,下车的却有不少,车里空位很多。

 

“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更不想重新跟你浪费一次时间。”丁程鑫上了车,刷了卡,找了个后排位置坐下,马嘉祺没跟上来,身影被落在车后,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这些年,丁程鑫很少去想,他刚走的那会儿,马嘉祺是什么样的,实际上是他不敢想,有时候梦里梦到马嘉祺怨他,怎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他说,我好想你,等梦醒了,丁程鑫就会难过很久。

 

人类从不缺乏真正的爱,可就像超市绑定售卖的商品一样,买牙膏一定要买沐浴露,可别人并不喜欢这种沐浴露,买回去也是多余,索性连这支牙膏也不要了,爱也一样,被附加在它身上的东西很多,比如外貌、家世、学历等等,丁程鑫的爱没什么附加品,因此显得无足轻重,结局可以被随意处置。

 

表面上马嘉祺父母只将丁程鑫做了处决,但实际上受了更深惩罚的是马嘉祺,然而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丁程鑫能做的,就是不要重蹈覆辙。

 

“我真的很喜欢你,以前和现在,一直都是。”

“我可以不结婚的,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好吗?”

 

丁程鑫闭了闭眼,公交报了站名,车停下,这一次没人下车,有一对情侣上了车,他打字回复,然后叹了口气。

 

“你说的都是你想或者你不想,你可以尊重我的选择吗,我告诉你,马嘉祺,我不想。”

 

那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他去开车,还是没看到,到中转站时,丁程鑫下了车,雨已经停了,这场雨来得快去得快,地面只湿了表面一层,雨水很快就会蒸发,就好像很久以前他和马嘉祺的那场恋爱,不算轰轰烈烈,来得快,去得也快。

 

丁程鑫在楼下等电梯时,终于等来马嘉祺的回复:“那我结婚,你会来吗?”

 

05

事情在尚未发生时,可以有很多种假设,以前丁程鑫想过很多次,如果马嘉祺和别人结婚了,他会怎么做,结局不外乎是“和马嘉祺私奔”或是“抢婚”。

 

可如今,婚礼真真切切发生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想做。

 

婚礼现场有很多和丁程鑫年纪相仿但陌生的面孔,大概是新郎或新娘的朋友,丁程鑫觉得很开心,在没见面的那些年里,马嘉祺应该过得还不错,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只是有些遗憾,那些属于马嘉祺人生中的好时光,并没有他的参与。

 

人是很神奇的动物,会很努力地让自己忘掉不开心的事,丁程鑫希望马嘉祺也是这样。

 

新娘很漂亮,上一次见面丁程鑫没来得及细看,今天一见,倒是和马嘉祺很般配。新郎新娘在迎宾客,丁程鑫把礼物记在账上,去跟他们打招呼。

 

“我是嘉祺的高中同学,上次在川菜馆见过一次,你可能没印象了。”丁程鑫难得穿了西装,他有点小心思,站得离马嘉祺稍近一些,心里安慰自己,还是他和马嘉祺最般配。

 

新娘笑起来很甜,挽着马嘉祺的手,道:“我们嘉祺认识这样的大帅哥,都不知道早跟我介绍介绍。”

 

丁程鑫笑着,发现新娘有颗鼻尖痣,不知是化妆化上去的,还是本来就有。

 

“先到里面坐吧。”马嘉祺看起来不算很高兴,看丁程鑫的眼神也淡淡的,他穿西装的样子是丁程鑫第一次见,很高很帅,是全世界最帅的新郎。

 

新娘子的捧花被丁程鑫接到了,来敬酒的时候马嘉祺特意敬了他一杯,满桌高中同学神色各异,不敢去看被蒙在鼓里的新娘。

 

“感谢你今天能来,祝你早日遇见心上人,到时候请我去喝你的喜酒。”新人敬酒通常喝的都是白开水,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马嘉祺敬丁程鑫的时候,实实在在地倒了一杯四十六度的白酒。

 

“那祝你......”丁程鑫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祝福还未说出口,马嘉祺把酒瓶抢过去,又满上,对着一桌同学说:“在市一中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新娘比马嘉祺大一岁,她一点也不介意年龄,喜欢马嘉祺叫他姐姐。结婚后的某一天,她清点亲朋好友送的新婚贺礼时,看见一对项链,觉得造型新奇,拿去给马嘉祺看,“你看姐姐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一根小火柴。”她把项链拎在手里,像个小孩一样跟马嘉祺炫耀。

 

马嘉祺正在给乌龟喂食,这只乌龟还是丁程鑫送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那时候丁程鑫开玩笑般地说:“你可得好好养它,以后咱俩没孩子,还得指望它送咱俩走呢。”

 

“什么小火柴?”马嘉祺回过身,拿了张湿巾擦手。

 

“还有张纸条。”她把纸条拿出来,盒子和项链塞到马嘉祺手里,是一对项链,一颗星星和一根火柴。

 

“写的什么?”

 

她把纸条展开,看清上面的字,翻过去给马嘉祺看。

 

丁程鑫的字一直都没变,不算丑,也不是很美观,是那种很多人都写得出来的字体,可马嘉祺还算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人祝你新婚快乐。”

 

End


评论(23)

热度(887)

  1. 共9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